一个人的成功,固然离不开自我奋斗,但也离不开周围环境的眷顾。
我的姥爷,年近八十,仍然每天坚持读报、看书。没离开过老家的他,知道我在美国的西海岸,知道加利福尼亚州有硅谷。前些天,老人家看起了我的高中生物书,要继续学习。
姥爷初中时成绩很好,好到能考上高中。不幸的是,太姥爷去世得早,姥爷由舅舅抚养,而舅舅又无力承担姥爷的高中学费,于是姥爷辍学在家。这辈子是初中文凭,尽管成绩优异。
和姥爷相比,我幸运太多。家里虽不算富裕,但也不用我辍学打工,甚至能资助我出国留学。
看起来我比姥爷的学历、成就高出很多,有名校背景,有名企经验,但我未必有姥爷那么努力。至少二十几岁的我,还不能坚持每天阅读。
“当你批评别人时,你要记住,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,都拥有你所拥有的优越条件。“
索罗斯的女儿们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,写娟秀的毛笔字;奶茶能进入红杉资本实习,跟着VP学投资。二者固然自身勤奋,但索罗斯的家产,和强东的人脉,恐怕是占比更大的助推剂。
我也一样,谷歌的面试题,比ACM简单太多。我相信我本科的绝大多数同学都能答对,甚至一部分答得会比我更好。只是因为我在美国留学,又有OPT的工作许可,所以被录取的概率会高出很多。
是我比国内的同学更优秀吗?并不是,只是各种能力之外的因素的叠加,让结果显得更好看罢了。
大二时在江西泰和支教,我看到了太多勤奋努力的孩子。他们的梦想是走出县城,考上浙大。他们的现实是在将近三十多度的天气里睡硬板床,忍受着头顶吱呀作响的电扇。噪音让他们难以入睡,但关上电扇的闷热更让人难眠。
岳昕曾反省自己,说自己一路考上北大以来,“不知道吃了多少人”。
我想我考上浙大以来,也吃了不少人吧。吃的是那些比我天资聪颖,比我勤奋,但因为生活不幸,不得不放弃学业去打工,去赡养父母,去照顾弟妹,或在病床上呻吟的人们。
也包括泰和那些的质朴的孩子们。
为什么要消除贫困?因为要消除不公。
我今天所得到的一切,不是靠我个人奋斗得来的,甚至不是靠我的家庭支持得来的,而是我榨取了社会资源,吃了多少人,才换来的。
那些被我吃掉的人,理应得到补偿。
小时候看颁奖典礼,听着电视机上一个个获奖嘉宾的获奖感言千篇一律。感谢这位感谢那位,觉得他们很虚伪。懂事后自己意识到,你的成功不仅是你个人的努力,更是周围环境的眷顾。感谢别人,是理所应当。
大四时,参加C9高校荣誉学院交流活动,主题叫追求卓越。会上有位同学代表发言。她提到自己成绩独占鳌头,奖学金、证书等身,参加一系列社会活动,毕业后又拿到了国内顶尖的Offer,讲自己如何奋斗,走到如今的卓越状态。光环耀眼,照亮底下一脸仰慕的学弟学妹。
终于,台下一位老师站起来发声:“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是卓越的,但在追求卓越的路上,请去想想回报社会。要明白你们是怎样走到今天的。不仅仅是因为个人奋斗,也有社会的帮助。”
演讲厅里,西装笔挺的卓越学生侃侃而谈。如果我们的眼睛能看到社会资源分配的图景的话,那么你会看到他身上有一个巨大的漩涡,把周遭的资源贪婪地汲取。同时他告诉周围的人,你们要像我一样努力,凭自己的本事。
世界不是这样的。贵以贱为本,高以下为基。
从人性角度讲,扶贫是为了消除不公;从经济角度讲,扶贫是为了社会稳定。因为贫困会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,甚至是人民起义。
设计一个不存在贫困的社会制度近乎不可能。自由主义者John Rawls曾在《正义的理论》中提到一个设计正义的社会制度的思维实验:
假设我们投胎之前都聚集在一起,来一起设计我们即将生活其中的社会制度。因为我们会随机地投胎到这个社会的各个阶层去,你可能成为富二代,也可能天生残疾。因此,一个理性的人在设计社会制度时,不会去偏袒某一个特定阶级,而是尽可能提高所有阶级的福利,并且拉高底层阶级的福利。这类似于社会保险,让你投胎的最坏的情况也不会太糟。
五月花号停靠在普利茅斯前,船内的41位成年男子们也聚在一起,起草了五月花号公约,颇像上面的思维实验。
思维实验理论可行,但实施起来困难重重。此时需要道德、文化介入,去管那些制度无力触及的角落。
欣慰的是,身边的一些精英同学已经开始身体力行。无论是秦玥飞的黑土麦田,还是辜家齐的黍苗公益。
当我们认识到个人的成功不仅是靠个人的努力,而是靠榨取社会资源而得到的;当我们认识到贫富差距会导致社会不稳定后,我们终会意识到回报社会的重要。即便不是功利地为了稳定,也是为了对得起内心。
来给姥爷打call
哈哈,谢谢丁崽儿。好亲切的名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