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9年的春晚,黄宏和句号表演了一段《打气儿》。其中扮演下岗职工的黄宏说了句:”工人要为国家想,我不下岗谁下岗。“现场观众对表演报以掌声和欢笑,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却会泛起一阵酸楚。
年幼的我并没有对这句台词产生共鸣,但其实它和刘欢响遍大江南北的《从头再来》一样,都是90年代下岗潮的缩影。
在计划经济的年代,国企是铁饭碗。只要进了国企,子女包学费,生病包医疗,工作累了去职工电影院,老了让子辈来继承父业。高福利的国企,成了大家争相涌入的地方。
国企都包括哪些呢?有五大站:百货站,医药站,五金站,糖酒站和土产站。以及各种工厂:砂轮厂,化肥厂,碳素厂,通用机械厂等等。国企的经营范围,囊括了人们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。
然而,1979年,邓公在南方画了一个圈,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而来。改革开放后,个体户可以进入原来被国企垄断的市场,与国企自由竞争。因为个体户的生产、管理成本低,他们生产的产品比国企便宜,这对国企造成巨大的冲击。此外,部分领导为了追求政绩,重复批项目,导致国企产能过剩;国企有一群为厂子工作一辈子的退休职工要养,有在岗职工的福利要给,负担严重;领导任人唯亲,人浮于事……多种因素导致国企连年亏损。90年代,内忧外困的国企难以为继,下岗大潮来袭。国企被贱卖给个人,造成了国有资产流失;工人被买断工龄,自谋出路。
什么叫买断工龄呢?就是指工厂按照你的工作年数,分给你一定数量的遣散费。
我采访了几位长辈,从他们的口述中,我听到了下岗潮里,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故事。
我的老家在东北的一座小镇。母亲工作于镇上的农机公司,负责售卖与农业相关的农机器材。大到拖拉机,收割机,小到扳子钳子。2001年下岗时,她在农机公司工作了四年。公司以每年500元的价格,一次性支付他2000元的下岗安置费,从此公司和她再无瓜葛。那么当时的母亲的月薪是多少呢?每月200元。当时的国企员工平均月薪是多少呢?920元。(国家统计局数据)
此外,农机公司当时并没有这么多的现金支付安置费,只能以货抵现,员工拿到货后自己变现。公司分给母亲的都是些农机公司卖的小零件,螺丝,螺母等。想象一下,一位30岁的妇女,突然被下岗后,公司付给了她价值2000多元的螺丝螺母当安置费。
公司里有些工作年头久的,能分到上万元的货。他们三五个人抱团,一起分一个几万块的拖拉机卖掉变现。
我问母亲,当时大家不慌吗?突然就没有工作了。大家不觉得亏吗?这么少的钱就给大家打发了。
她说,下岗潮在96年的时候就刮到了这个北方小镇。镇上的公司接连倒闭,大家也都纷纷议论说下一个会轮到谁。所以说大家早就有心理准备,开始寻摸着下一份工作。倒是有工龄老的去上访,不满意补贴方案。因为他们年事已高,突然就没了养老金,后半辈子没了着落。但没听说有什么上访结果。
托尔斯泰说: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,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。
下岗潮那会儿,大舅在镇上的造纸厂工作,单位解体,员工自谋出路;大姨在百货商店工作。商店被店长买下,所有职工自愿入股,自负盈亏。老叔在糖酒站工作,同样单位解体,自谋出路。
他们中,有的转而当水管工,瓦匠;有的摆点地摊卖小玩意儿;有的出摊儿卖早点。不管之后做什么,那种在国企里,吃职工食堂,上职工小学,退休领养老金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。无一例外,这些工作也都成了如今城管追赶的对象。故国不堪回首。
那么,在那次下岗大潮中,究竟有多少人下岗呢?
我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中整理出下表。
国企职工,五年间,从2000年的8101万人,一路降至2005年的6488万人,20%的员工下岗(或下海经商)。有趣的是,国家统计局网站上查不到2000年之前的国企员工数据,而那时正是下岗潮的高峰期。是国家没有恰好没有统计吗?我试着查询全国个体户的数据,从1992年开始,便已有了记录。是数据太触目惊心,以至于不适宜公布吗?我不得而知。
我能做的,只是亲口问问家里的长辈,记录下他们所经历的,被淡化的历史。
参考文献: